Beam Me Up

山中的鱼,下雨也是自由。
冷圈冷饭坑底躺。关注就是住在月球表面。

[ADHP] 我们将逝 14

——也终将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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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你曾试图用第三眼去看他吗,巫师?”白袍僧人靠在窗边,看着明显被贝叶经文第一句话卡在那里的阿不思。

 

第三眼能令他读懂梵文,却不能让他看懂那些神性的隐喻。

 

凡夫无以弑神,帕尔瓦蒂阶梯是一切凡人的禁地。

 

他。”阿不思复述着僧侣的言语,目光不曾离开经文。“是指我们共同的朋友,还是指你们的神明。”

 

当他迟迟未收到回复时他终于抬头去看阿维沙南,才发现对方正死死地瞪着他。

 

明明离阿不思所在的供桌仍有一段距离,明明今日中庭的曼陀罗正漫天坠落枯萎的花瓣,明明僧人的双目失明,但那视线难以忽略,仿佛灵魂思维在同一时间被近似于摄神取念的力量刮过每一寸。

 

巫师继续容纳着这种观察,却反复地思考着自己刚刚的话语,他知道他一定是说中了什么,因为那是与被冒犯决然不同的沉默。

 

但当僧侣再次说话时,已是叹息大于真实:“你仍然不知道。”

 

“我不会知道,如果你们什么都不说的话。”阿不思都要恨上自己的声音了,恨上里面那么浅的指控。

 

阿维沙南扯直自己衣袍的皱褶,枯萎的曼陀罗花瓣便被抖落:“为什么在乎,巫师?这当中没有你的宿命。”

 

“那你们大可不必把事实摊在我脸上,让我睁开双眼看着你们去死。”他抬头看着僧侣,手中的贝叶翻了一面。

 

“我感谢你的担忧,但我们的生死从来和你无关。”白袍僧的话语近乎不近人情了,但他没有停止。“你在宣泄你作为一个旁观者的痛苦吗?”

 

“我不会为这些指控而愤恼,僧侣,我从很早就学会控制我心中邓布利多那反复的脾气,他们从不令我的家族自豪。”巫师甚至是笑着的,那种从他新认识的朋友身上学会的,眼角纹路延伸,眼神便再也看不真切的笑容。“但我必须坦诚,知道自己的无能是很令人痛苦的事。”

 

阿维沙南向他接近,那些多色的曼陀罗花瓣枯萎时都是同样的灰暗,正随着僧侣的移动不断地从他的僧袍向下坠落。白袍僧的表情一直因双眶的空白而显得平淡,但他的竖瞳依然正对着巫师,那种凝视持续,直到阿不思仿佛能从中探出一些讽刺:“三天前你在圣殿中为过往的苦坐在同一个位置,痛得说不了话,三天后你已经能笑着说你很痛苦。若然不是我的眼睛从不轻易辜负我,我会说你已经疯了。”

 

“你找到了信仰。”僧侣总结。“还找到殉道的路。

 

“哈利把我教得很好,不是吗?”阿不思重复着僧侣说过的话。

 

白袍僧俯首看着他,似乎仍在评估阿不思的反应,良久才说:“这是你的自我在说话(That’s your ego speaking.),你当然还找到你的尊严。他的确很擅长令人正视这些。”

 

他。

 

=

 

“我要你看着,什么也不做。”

 

说话的人就坐在壁炉旁边,暖火把他的轮廓都煅得温热,然后灰烬沾染着他每一个言辞,带着坠落尘世的重量,细细密密地覆盖着阿不思。他来不及觉得暖,只觉得烫得似针在扎。

 

他把视线固定在兽语者的脸上,让双眼过滤那苏格兰高地般的色泽所埋藏的一切,但那霾意深沉,又被他们之间悬浮的炉灰稀释,他无法辨认里面的任何一种隐喻,除了一个——他没有停止看着阿不思,他直直地看着阿不思。

 

“从一开始便不是不忍,是吗?”巫师几乎要笑了,他眨了眨眼,让自己的焦距更精准地投射入对方的瞳孔中。“从一开始便是如何忍受。”

 

阿不思换了一个姿势,令自己更放松入椅子中,他靠着椅背,手中的茶杯被极放松地执在两腿之间,连头颅都垂下些少,除了视线,他的视线仍然笔直,仿佛一个张弛的矛盾,说出的话亦然。

 

“你在要求我去看,比以往每一次都看得更深、更近。”他的话在自己的舌尖流淌而出时,组成了甚至连他都惊讶的控诉。“你在要求我去忍受我看到的一切。”

 

“你在要求我习惯绝望(desperations),和他作友。”

 

他的总结很轻,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说出,以这种和缓的资质降落在他已然熟悉多日的、哈利的纵容中。那种高山般的绿意盛接他,以其极柔和色泽,盛接他的疑问、迷茫和终于下降的、开始沾染烟火暖意的灵魂。

 

“是的。”兽语者回答。“尤其在大部分时间中。”

 

“但我也祝愿你,在看见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时,克服(overcome)它。”

 

克服。

 

是一个精准的词汇,精准到它并不承诺一个更好的未来,更不预示任何一种正确性,他只是一个阶段的转化,一段在命运的趋势下无可避免的去留。

 

哈利的语气和暖得似祝福,言辞却布置精巧得似诅咒

 

仿佛他在足够多的情况下,已经说过足够多次,对自己、对他人、对自己。

 

“这是你的座右铭吗?”阿不思问。

 

而绿眼的兽语者沉默,将自己的视线维持在与他相对的位置,仿佛是在思考,也仿佛是在回忆。

 

“不。”他终于摇着头回答。“把他看作是我的尊严吧,阿不思。尤其是当我的格莱芬多勇气把我推进一切未知的时候,尤其是当我的每一个决定都不似是正确的时候。”

 

我会仔细看着,在绝望之中,与苦难相依,希望接引处,我会一直去看。

 

然后他站了起来,把阿不思留在沉思中。

 

餐桌上搁置着一个花环,与那天阿不思从安居拿的孩子手中获得的馈赠极其相似,唯一的不同是上面点缀着在雪山之国中足够稀罕的玫瑰。高原的花卉成色饱和,在只有炉火的室内依然鲜艳得似烈焰,那是蓑羽鹤把塔依拿带回来时叼着的礼物,总共有两个,一个被哈利放在睡着的廓尔喀孩童攥紧的手心中,另一个正被他拿着细细观察,以至于当他被阿不思的问题呼唤转身时,那脸面上仍是对自然造物显露的喜悦。

 

“如果这是你的尊严。”红发的巫师坐在火炉前,那蓝色的双瞳被炉火炽热得晶莹,问题便更似能直对灵魂。“那你的信仰呢,哈利?”

 

那因为看到玫瑰而亮起的笑颜没有消失,甚至当他执着那花环再次靠近时,那种笑意更为深切,他说:“再试一次。(Try harder.)”

 

问那正确的问题。

 

于是阿不思深吸一口气,再次张口,那双眼不忍从兽语者的脸上舍离,言辞用了一些时间在声腔中成型,最后以最顺遂的方式流布空间,避开一切下降的灰烬,避开一切上扬的烈火,避开那些注定陷落或离开的一切抵达对方耳中,牵出一种他不愿细想的联系:“我们,哈利,我们的信仰是什么?”

 

看,他问了对的问题。

 

因为对方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仿佛复燃的烛火,比炉焰更甚明亮。即使阿不思在那么年轻的岁月里见过足够多的嘴脸,足够多的表情,他也只会说,他的这个问题,是对方多么愿意给予的回答。

 

多么希望给予的祝福。

 

“一命不抵一命,阿不思。”哈利回答。“一命不抵一命。”

 

他重复着既往在他们的对话中出现的句子,又仿佛是在阐述崭新的一句话语。巫师看着他,看着那终于随着炉灰沉降而同时清晰的眼睛,里面的霾意终于消散,只余那极富生命力的成色,生命——他最终获得解答。

 

“我们的命,永不足以偿还我们欠下的命,很不公平,但无论好坏。”兽语者的语气和词汇相反,过于柔和,柔和得疏离。“更不足以向那些被我们论断死活的人赎罪,无论善恶。”

 

“但我们都做了。”他继续说。“欠下别人的命,论断别人的死活。

 

他这次没有向自己的座椅走去,而是站在了阿不思身边,俯首看着他,他们的距离很近,巫师甚至能闻到玫瑰那独有的,过于温婉的香气。兽语者眼中有些和那些消极言辞相反的鼓励,鼓励他自己去说。

 

“所以我们相信我们的命不值一提。”他迎着哈利的视线,如是说。

 

但兽语者摇头:“这只是一部分,再试一次。”

 

一命不抵一命。

 

不忍。

 

不敢。

 

那是阿不思潜意识里一直存在的字眼,是那戈德里克山、邓布利多家永远锁着的笑声,和永不出现在其中的家人所映射的,他最大的,又或者是除了爱以外更难令他提及的言语。

 

但他终于说。

 

我不能死。

 

因为一命不抵一命。

 

他无以以此偿还阿利安娜的生命,无以以此偿还那东欧反复传来的讣告,无以以次偿还他将为了什么而放在天秤上的任何人——家人与否、魔法与否、善恶与否。

 

阿不思看着那垂落的绿色视线,仍旧带些怔忪,双唇依然半张,仿佛未曾从自己那忏悔般的觉悟抽离,但那双眼睛很暖,炉火也不曾让他失温。血流如此正常,一如他本就敏锐的听觉。

 

我们不能死。”他听见兽语者说。“不能死在绝望中,不能死在苦难中,一如我们不能死在欢呼与笑声中。”

 

他终于俯首,仿佛一个信徒听见福音,那残酷的、神的话语,在那么高处降临人间,批判人性,烙印神性。在他想闭眼的时候让他睁眼,在他想堵上耳朵时让他倾听,在他想去死时留他活着——

 

“我们得一直走下去。”哈利说。“直到我们死得恰到时宜,死得恰正其所。”

 

——在他下坠时,他终于上升。

 

这大概便是我们的信仰。

 

那总结的声音一定很轻,因为它没有被阿不思尖细的耳鸣屏蔽,而是以兽语者独有的稳定性轻易降落在阿不思的思维平面上,寻到那些缺失的、隐匿的、不安的、人性的豁口,一下接着一下放落船锚,直至风平浪静,直至沉舰锚定。

 

然后他感受到头顶的重量,那些许未除的荆棘轻轻刺痛着他,但那玫瑰的香味那么近,仿佛自然的慰籍。阿不思仰首去看哈利,先一步看见那玫瑰鲜红的花瓣从自己头顶坠落,先一步听见兽语者一直温和的音声。

 

那是诗词一般的、祷文一般的话语,他从未曾听说,却无法不坚信是一场祝福。

 

“狮子、玫瑰、皇冠,都不会叫他们去死。”哈利说。“不在此地,不是此时。*”

 

他以荆棘玫瑰加冕一只狮子,给予神谕。

 

“但不要太担心,阿不思。”

 

我们终将逝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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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W.H.Auden-Dover


说来惭愧,我在音乐上迟来反叛,码字的时候除了口水歌还是口水歌。

今日难得的是点开了老歌单,没两首便是Joan Baez 的Diamonds and Rust,那句"We both could have died then and there."实在神来之笔,独应了Auden那首我只记了这两句的诗,教我完整了我铺了三章的一些理念。


属实笔力有限,全靠点拨。一如既往感谢大家,bear with this sappy kid.


周末愉快,我们下次更新见,till then, take c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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