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m Me Up

山中的鱼,下雨也是自由。
冷圈冷饭坑底躺。关注就是住在月球表面。

【SBHP】Entropy/成长痛

寄宿学校AU一发完。

无魔法同年级同学

主旨是:School boys and a lot of fluf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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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长的?

又是用了多长的时间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这从不是哈利能够回答的问题。他有时会想起他十一岁以前的人生,就好像一张被按了快进键的磁带,听着都是噪音,却也很快便会停止。

之后奇怪的人带着奇怪的信打开了壁橱的门,把他带到了牛津郡的寄宿学校中,那时他依然没什么朋友,便独自一人对着彻韦尔河吹了两年的风。直到两年后他从龙校毕业,被送回了离女贞路不太远的伯克郡,当他在红色的高墙内听着冗长的拉丁语演讲时,他甚至连学校的名称都未弄得太清楚——但他们告诉他这是詹姆斯曾经的母校,这里是詹姆斯曾经的宿舍,还指给他看刻着他父亲姓名的奖章。

 

于是哈利独自拉着皮箱走到三楼的房间,躺在并不宽裕的三尺床上。

床垫很厚,承托力却有限,他很快便陷了进去。

 

这是离家最近的一次。他想。

 

1.

他是在十年级的时候才遇到西里斯·布莱克的。一个年级里面只有十四位国王学者,左右名字都不太难记住,但哈利从未正眼见过布莱克。他十三岁时的成绩太差,十门课都在吊车尾的班级,直到他终于靠着社区服务的口碑在神学课上升了两阶,从十二班荣升十班的时候,才终于见到那头传说中的黑羊。

 

到底,还是西里斯的神学太差了。

 

“你真的相信那老家伙的话?”少年总是在阳光下说话,于是连礼拜堂满壁的烛火都和声音相形见绌。

 

那天他踩着老师的第一声上午好进入教室,步伐像风一般划过地面,黑袍拖在身后,甚至还有一只手未伸出袖口。他的速度一定很快,因为当他撞入哈利身边的空椅时,哈利明显感受到左手边传来的凉意。

少年手上的书砸在桌面发出很大的声响,老师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严厉得仿佛旧约中的先知:“布莱克先生!”

而西里斯·布莱克终于从长袍里伸出另一只手,还顺便拽出了怀表,打开表面指着仍然停留在第五十九格的分针,对讲台上的男人说:“上午好,先生。我也祝您有美好的一天。”

四周的男孩都没有动静,唯独哈利笑出了声。

他身边的少年转过身,注视着他,问:“你是在嘲笑我吗?”

哈利的眼睛眨了眨,对上了他认真的视线。


他听闻过布莱克家的黑羊,更小的时候他以为那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直到他在上一个学年的结业弥撒上听见那响亮得夸张而鲁莽的笑声,才发现那是在形容眼前的人。

布莱克家的男性都是太黑的头发和太浅的瞳孔,或许还有过高的颧骨,所以当他们不笑的时候很像历史书上拜占庭的画像——祀奉着神、鄙弃着人。但西里斯还很年轻,五官尚且未太锋利,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相较他几乎冷漠的话语,更像沾染硫磺的庞贝。


所以哈利说:“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对。”

然后那双眼睛便眯了起来,哈利第一次发现人的嘴巴弧度能拉扯得那么圆满,牙齿整齐,连笑声都大得似噪音。

他听见少年对他说:“我叫西里斯。”

于是他回答:“哈利。”

 

“先生们,上课!”讲台上的老师把手大力地往桌上拍,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灰眸的少年很快地往哈利身上靠了一下,露出了仿佛找到同谋的眼神,那浅浅的灰色已经变得诡异地通透,张嘴在他的耳边肯定地说:“你也不相信他的话。” 

 

哈利只是耸了耸肩,接下来的一节课他们也未再交流。

 

但十四岁的友谊到底是容易确立的,周日当西里斯和另外六十九个披着白袍的国王学者穿过长廊抵达礼拜堂的路途中,少年一直把头从左转到右,又转回来,直至他对上站在最边缘的哈利同样看着他的眼睛,便立刻露出了如同那天一样夸张的笑容,张嘴无声地说:“你也不相信。”

 

绿眼的少年只来得及把唱经本盖住自己的嘴巴,露出圆框的眼镜和笑弯的眉眼。

 

2.

他们保持着不太相熟的关系度过了整个学期的神学课。比如说西里斯总是会坐在哈利的隔壁,比如说心照不宣各自向左右延伸占座的书,又比如说台上的老师说着各种各样神的善时,西里斯无法抑制的嗤笑和桌下突然踩在他鞋子上的脚。

 

“布莱克先生。”老师的声线严肃,站在讲台上看着坐得离他最远的少年。“你可以为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上帝要创造恶魔去试炼人吗?”

大部分时候西里斯都会回答他不知道,以寄望接下来的时间都不会再被提问。但今天是周三的午后,七日的中心点,长学日的最后一节课,而这时的西里斯总是脾气不太好。

“您可以先解释一下上帝为什么要创造人类吗?”少年鲁莽地反驳,语气强硬又清晰,他身旁的男孩一直要往桌面冲去的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抬头。

“你知道我不会回答你这一类问题,布莱克,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讲台的声音一直是严厉的,因为西里斯·布莱克永远不曾尊重神学。

 

他们说布莱克家八代都在公学,十代都把其中一位儿子过继到奥斯定会,用一辈子的虔诚换取整个家族的历久不衰。他们还说西里斯十一岁的弟弟雷古勒斯·布莱克已经在苏格兰的天知道哪里过着隐修的生活。

 

哈利努力地睁着眼,他的脑子还不太清醒,所以伸出去踩对方的左脚到底是比少年的话语慢了一步。

 

这听上去是释迦牟尼才会说的话,先生。”西里斯说。

 

该死。哈利想。他看着怒火是如何在教师苍白的脸庞上着色出橙红,在对方再要斥责什么之前,他飞快地转身向西里斯说了整个学年他唯一在课堂上说的话:“你刚刚为我们赢得了一张直达校长室的票。”

 

然后他转回身,直视着讲台,手在空中举得笔直,语气坚定又平淡:“先生,我想我赞同他的话。

 

3.

哈利纸条上的时间要比西里斯的早上半个小时,所以当他抵达校长办公室的休息室时只有他一人。

 

“波特先生。”门后的声音叫唤道。“你可以进来了。”

 

他对校长没有多少印象,但至少比教务长多一些。除了入学面试、入学演讲和每周日的弥撒,他几乎都未曾正眼看过男人的模样。所以当他看着对方极为幽深的眼睛和抿得极薄的嘴唇时,他多少有些害怕。

“先生。”他说。

“我相信你知道为什么你这时候不是在宿舍里享受着茶和饼干,而是在我面前。”男人的声线低沉,他是坐着的,挑着眉抬头看着哈利,双手甚至未放下手中的公文。

哈利吞咽了一下,细声应道:“因为我今天使特里劳妮老师不快——”

“使不快?波特先生。”他把纸张按在桌上,黄铜的纸镇随着他的手有序地压过每一个边角。“你认同布莱克先生的举动?”

 

“我不认同他的举动,校长先生。”男孩的烦恼和直白皆浅显易见,一如他舌头顶着牙齿以缓解不安的小动作,但他依然坚持说:“但我认同他的话。

 

校长锋利的眉毛又往上挑了挑,但他到底没有追究,而是把眼前的纸张转了一个圈向哈利举起说:“你记得这是什么吗?”

那是一张考试卷,从第一行到最后一行,密密麻麻都熟悉而潦草、毫无审美的字迹,少年疑惑地回答:“我申请国王奖学金时考卷……的一部分?”

“是的。”男人的手放下,重叠在身前,他向后倚向背靠,一边陈述着:“也是你答得最好的一部分,事实上,非常好,两位评卷老师一致同意的满分。如果不是其他部分实在难以加分,弗利维老师当时打算力排众议让你成为第十四位国王学者的——无论如何,波特先生,你还记得问题吗?”

当然。哈利想。但他没有出声。

那天他被奇怪的人从牛津郡带来考试,丝毫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又在干什么,纸片上的题目都陌生得令人烦躁。

 

请讨论:除非上帝存在,否则无人可称恶

 

我到底写了什么呢?男孩继续想到。他并不太能辨别桌面上的字迹,也未能真切思考过去两年他是否改变了什么。

但校长很快又再次打断了他:“告诉我,年轻人,你是否承认西里斯·布莱克在神学课上作的恶。”

哈利的眼睛眨了眨,从思考中抽离,终于对焦在对方审视的视线上,这次他的话语中没有丝毫退缩:“就像我说的,校长先生,我不认同他的表达方式,但我依旧认为他没有说错,而这远不是作恶。”

男人把考卷顺着痕迹折叠,没有再看着哈利:“证据?”

 

“因为我认为西里斯·布莱克只是不同意教义却从未背弃教义。”

 

校长一直抿着的唇便突然上挑,直到眉眼都足够显露可视的柔软:“你们男孩的友谊总是微妙的缘分,我不作那个论断的人。”

他转身看了眼时钟,一边示意着少年可以离开,一边说:“但更有趣的是,你们两位的卷子都引用了同一句话。”

 

哈利伸出手拉开门,在能回头看向男人之前,先被一直贴在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映入眼的是白晃晃的牙齿,浅色的瞳孔,和在外面站了些时候而沾着潮意的黑发。他的两手扶着哈利的肩膀,避免他们一起摔到地上去,一边轻声地在少年的耳边说着:“我就说了没事的。”

又或者他的声音并没有那么轻,因为男人在他们身后说:“我并没有说你会没事,布莱克先生。”

西里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把哈利推出了房间,并向他打了一个“等我”的手势。但哈利显然没有看到,他只是关上了门,却一直在想。

 

到底是哪句话?

 

4.

三月的时候哈利窗前的木棉树已经开满了红色的花,掺杂着些半开的白棉。天亮得很早,但到底是个阴天。他往楼下走去,手上拿着水瓶和早餐,打开门时便看见了对方。

西里斯蹲在石径的末端,手肘撑在膝盖上晃着已经空掉的牛奶盒,在哈利出来的一瞬间便站起了身:“你果然住在木棉堂。”

少年的身量长得快,一个圣诞以后便比哈利高了半个头,他的下颌线开始变得明显,一如他张开的眉骨下那双灰色的眼睛,已经变得更像布莱克家独有的浅淡锋利,很似伯克郡难晴的天,云层后只刚好隐约有光透出。

“你怎么知道的?”哈利问。

对方穿着和他一样的短衫短裤,开春的气温仍然很低,但少年似乎有过剩的热力,当他三两步靠近哈利时带起一种涌动的余温,他说:“当然是我闻出来的。”

西里斯用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子,笑得愉快又不怀好意:“泥土的味道。”

哈利显然是不相信,他看了眼时间,想着现在开始跑刚好可以在早餐之前回到宿舍,所以他只是一直往前走去,西里斯跟在他身后,随着他的步伐在公路上同时加速。

 

他们保持着同样的速度,终于在十五分钟后抵达河畔,哈利转过头再次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你停下来我便告诉你。”少年在他身后喊道,他的体能很好,但到底不适应这种速度的长跑,细微开始喘息。“你要跑到哪里?”

他们的身边都是风声,体表蒸发出的汗很快便被沉降得湿凉,河面都是冬天落下的叶和春天初开的花,西里斯眼前的少年一直都在向前,他的身架瘦削,但极为敏捷,连奔跑的步伐都带着坚定的韧性。

 

伦敦啊。”少年回答,他的头不曾完全转过去,只刚好露出半边勾起的唇角和同样不怀好意的笑容。

西里斯踉跄了一下,便被少年甩出了一段距离,他的眼中满是惊异和稀奇。他深吸了一口气,拔腿追上了前面的人:“你居然会开玩笑?”

 

对方没有回答他,保持着均匀的呼吸一直向前,云层后只此一缕的阳光落在河面上,于是细细碎碎的光便反射在前路。

 

“所以我们到底要跑到哪里?”他又再次问道。

 

5.

西里斯是在四旬期之后加入越野跑的,因此哈利无可避免地需要带着对方每天围绕水库狂奔。少年的身体健硕,步距都是大胆又鲁莽的决定,下坡的时候便不止一次滚落草坪。暮春已然鲜绿的草屑便沾了他满身,泥土湿润,连苍白的脸面都变得斑驳,但他很快便会坐起来对着哈利大笑,声音洪亮得似野兽。

这时的西里斯眼睛中有些神学课时的叛逆,也有一些孩子气的恶劣,却没有平时若隐若现的阴霾,只有很多的、纯然的喜悦。

 

这令哈利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在遛一条很大的狗。

 

“你不怕损伤你划船手的脚。”哈利站在上方,看着又一次在下坡时滚落到水库边缘的人,大声喊道。

“老天,我们才多少岁?”西里斯响亮地回应,他已经坐了起来,抬头等着哈利。“又不是断掉,而且你每次下坡都那么慢才赢不了那群该死的温彻斯特野蛮人。”

 

哈利讨厌下坡,又或者讨厌水库。

 

他一直都很瘦,长跑只让他的肌肉均秤而无其他帮助,他的双膝依旧内翻得明显,下坡时的震颤便垂直穿过他的半月板,有点像当时德思礼一家在壁橱上走过的感觉,每一下都似要击碎他的步姿。更何况他不会游泳,开春的第一节划船课他便翻到了河底,还是西里斯把他拖出来丢到底朝天的船上趴着的。

少年和他不同,水面水下的速度都飞快,很快便被招揽进了划船队,但他的精力显然过剩,没过两天又敲响了越野队的门。

 

而每次当哈利慢悠悠地走到草坪上,西里斯的旁边时,对方便会大字型向后瘫去,随便把哈利也带落到泥土上。一开始哈利还会反抗,但到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你的习性和犬科很像。”哈利评价道。

“习性和犬科都不像正常人会用的词。”西里斯把脸侧过去看着对方,他们都知道哈利的理科是令人绝望的差,连日常说话都会下意识规避所有专业名词。“所以这是夸奖?”

哈利用手遮着阳光,耸动着肩膀,衣服磨过草地的声音特别像下雨,温和的、轻细的雨:“你知道的,精力过剩、说话大声、在草地上翻滚——你还会游泳,我猜接一个飞盘对你来说并不是特别难的事。”

灰眼睛的少年撑起上身,一直往旁边倾去,直到他不单止覆盖了落在对方脸上的阳光,还对正了放下的手后面绿色的视线,他才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你最好的尝试了吗?”语调认真又平淡,仿佛没有什么感情,垂落半长的黑发甚至还遮掩了旁边透入的亮光。

于是哈利伸出手,贴在对方的肩膀上:“我还没说完——”

 

然后他一用力,把对方掀回了草地上。

 

“——又碰巧,或许能成为人类最好的朋友。”他补充道。

 

他们各自在阳光下笑着,哈利以前的笑总是安静的,但或许是今天是难得的晴天,又或许是被西里斯影响,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笑声,清晰、清楚。

 

“我们继续跑吧。”灰色眼睛的少年先一步站了起来。

“跑到哪里?”哈利终于把头侧过去看着对方。

伦敦啊。”西里斯笑着回答。

 

6.

他们终于在物理层面上抵达伦敦时,已然是十一年级的米迦勒节。

哈利写了一份足够详细的计划书,递到了校长面前,而男人只是挑着眉问:“布莱克先生?艺术史?”

在西里斯厚颜无耻、错漏百出地赞美了5分钟都铎艺术后,校长便签下了批准,但在交给少年前他还说了一句:“我相信布莱克先生足够熟悉伦敦,一定不会让我们的波特先生迷路。”

 

哈利假装没有看到西里斯骤然变得冷硬的表情。

 

火车穿行得很快,两面的景色不断倒退,有时是森林,有时是建筑,但总归不是什么太令人惊喜的画面。

他们面对面坐着。

“你一次都没有去过伦敦?”西里斯问。“甚至没有在国王十字车站坐过火车?”

寄宿学校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即使知悉每一个姓氏后的家庭,但到底不太能把孩子和成人联系在一起。比如说公校里每一个关于布莱克家的传言,都难以应验在西里斯·布莱克的身上,不过至少他们世代居住在伊斯灵顿是真实的。

少年们花费过多的时间在校园生活上,就不爱提起那些墙外的世界和家庭的琐碎。

就好像那时的哈利不知道西里斯不想回家,而西里斯也不知道哈利没有家回一般。

哈利耸了耸肩回答:“没有,一次也没有。”

“你到底住在哪里?”西里斯疑惑地问。“威尔士还是苏格兰?”

“英格兰。”少年翻着白眼。“你不是应该能闻出来吗?”

就好像哈利从来没有解释过他为什么会在那次神学课上举手般,西里斯也从未说过为什么他那天会蹲在木棉堂外等待哈利,他这次依然不想解释:“我只是尝试幽默一些。”

“请继续努力。”哈利说。

 

他们到美术馆的售票处买了两张票,却没有一个打算真的进去。

哈利刚把门票和零钱塞进口袋,西里斯便拖着他往西敏寺跑,他们最后找了一个能同时看见大本钟和教堂的地方,背对着河流坐着吃雪糕。

泰晤士河与哈利所见过的所有河流都不同,不似彻韦尔河安静得像死水,也不似公校旁连着水库的河流,连涟漪都温和。它有盐、石油和工业的气味,随着风一直涌动而不停息。

 

“伦敦比我想象中无聊。”哈利总结道。“甚至连冰淇淋都不如伯克郡。”是的,这里甚至没有枫糖派味的雪糕。

西里斯在他旁边笑得足够开心,说出的话清晰而愉悦:“真想让那些老家伙听一听。”他指着西敏宫的手,像是指在上议院上,又像指在他的血亲上。

哈利只是眨了眨眼,他注视着对方浅色的瞳孔,看着那一直潜藏在其中的愠恼,烧得那灰色越发冷漠,又越发锋利,他才发现布莱克的血统其实一直都很明显,尤其在西敏寺前,他们的眼睛便暗得像伦敦永不会晴的天,头发黑得似泰晤士河永远浑浊的水,所以他到底没有忍住:“西里斯,你为什么不回家?”

 

他们之间一直有条清晰的界线——我不会问你,你不会问我,我不会回答你,但你也未必诚实予我。

非典型的友谊,伴随很多的任性。

他们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会把功课撕掉重写,也知道对方某些小动作透露的情绪和突如其来的三两句粗口。

但他们从不询问对方任何私人的事,从不。就好像一旦问了,某些东西便会突然倒塌。

 

但西里斯只是靠近了哈利些许,直到他一边的肩膀压在了对方身上,才发出了如既往全然不同的,低沉又轻细得暗哑的声音,他说:“雷古勒斯不能回家,那我也不回去。”

 

他灰色的双眼没有再看着哈利,也没有看着西敏宫,他背对着所有,看着泰晤士河:“我永远不会是一位好的兄长,但我更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好的儿子。”

 

永不。”他重复道。

 

7.

自米迦勒节以来,他们便很少交谈。或许是因为不同的课表,或许是因为开始繁忙的学业。

但到底,伦敦还是改变了一些天知道什么。

西里斯的GCSE没有选择神学,他显然是那八代布莱克唯一敢于这样做的人,因为哈利在那天下午看到校长、教务长、那个占领着各大右派报章生活版的布莱克夫人和十五岁的西里斯在校长室中呆了两个小时。

他控制不住地一直在校长休息室外徘徊,然后便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叫:“如果他不愿意接受上帝,那他也不需要在公校念书了!

 

布莱克夫人的声音。哈利想。西里斯的亲生母亲。

 

西里斯最后是跟着教务长从房间中走出的,他的母亲早已离开,步伐飞快得仿佛全不列颠最好的公校依然是肮脏的垃圾场。而少年的灰眸低垂,眉骨冷硬,一直跟在教务长的身后甚至没有抬头。

“西里斯。”哈利叫唤道。

少年的肩膀轻微地颤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回头。

 

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哈利想。

西里斯依旧在公校念书,也不用再上神学课。他推掉了越野跑,说是要专心于赛艇上,他的成绩优异,每一科一直在一到三班的名单上。

 

哈利看着圣诞假前的表彰名单上西里斯·布莱克的名字耸了耸肩。

 

8.

他们再次说话时是六月的野餐日。

这是公校邀请所有学生的家人前来学校的大野餐,但显然布莱克夫人依旧觉得这垃圾场般的地方不值得她踏足,三年中从来没有来过。

哈利没有什么想理他的家人,所以那天早上买康乃馨时他只是短暂地纠结了一下颜色。但显然,相较于前面耿直地买了粉色康乃馨的学生,他的犹豫便显得长久。于是当他说他要一支白色的,卖花的男人便连着一支深红色的花递了过来,用一副十分理解的表情说:“别担心,年轻人,我只收一支的钱,祝你好运。”

哈利只能一脸尴尬地把两支康乃馨都别在襟上,往河边的盛宴走去。

 

公校的划船队今年刚拿下的英格兰中学冠军,正是欢呼最盛、不可一世之时。他轻易便看到河面上的西里斯。

少年戴着划船手独有的盛满鲜花的平顶草帽,正是最后一位在六人舵手艇上站立的人。掌声很快便铺满整个草坪,哈利也跟着拍手,他看见西里斯的笑容扯得足够让那白晃晃的牙齿显露,仿佛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般由衷地喜悦。

哈利才终于觉得自己松了一口堆砌了将近八个月的长气,他转身向餐饮区走去,野餐日总会有食堂做得最认真的枫糖派,他一定不能错过。

当他吃完两个,又想起回到宿舍拿纸袋回来装走两个时,河面上已然平静,连草坪的观众都走得所剩无几,六月的下午五点,天空依旧很亮。哈利往河流隐秘的弯折点走去,那是他们去年野餐日发现的地方,只不过转了一个弯就仿佛可以远离群众、走动的学生和老师。

但他没想到会有人和他一同找到这里。

 

西里斯·布莱克。他想。水中的西里斯·布莱克。

 

“哈利。”少年对他点了下头,这里的水深很浅,只堪堪没过他的腰身。他的身边浮着翻得底朝天的单人划艇。

西里斯也会翻船。哈利想。又或许那个笑容也不曾那么真实。

但他还是向对方点头示意:“西里斯。”

灰眼睛的少年站在河床中心,丝毫不似他刚刚开朗的样子,更像他第一次转过身来问哈利是否在嘲笑他的布莱克。不同于那时的是,眼前的少年五官已然张开,冷漠的遗传基因仿佛锋利的匕首般从他的灵魂中削出轮廓,当他不笑时,即使身在水中都能闻到烽烟和灰烬的味道。

 

“你能答应我吗,哈利?”他说。“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要阻止我。”

哈利张了张嘴,却发现他已然太久未和对方说过话,但他只是短暂停顿后,便坚决地摇头,说:“我不答应你。”

西里斯嗤笑了一声:“你知道你真的是个混蛋吗?”

 

下一秒,他便沉到了水底中去。

 

哈利迅速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刚好不被水沾染的地方,看着那静止不动的阴影,他把手表卸下来握在手中。他知道西里斯在水中的闭气时长是三分四十三秒,他也知道对方说水下的思维才是他清晰的思维,但他从来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于是第三分钟时,哈利踩入了水中。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对方下潜的位置,微微弯身,两手在水下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抓紧了对方的衣服把他扯出了水面。

西里斯·布莱克!”他大声吼道。

而西里斯只是看着他,潮湿的半长发贴服在脸上,显得他的皮肤更为苍白,浅色的瞳孔从这些暗色中探出,明明那么浅,却像沾染硫磺的庞贝。他没有应话,因为过长的闭气而喘息着,但视线却一直锁在哈利身上。

所以哈利只能叹息,双手依旧攥紧在对方的衣服上,说出的话轻得无可奈何:“你去做吧,西里斯。”

 

我会帮助你的,既然我抓紧了你。”

 

他拖着对方向河岸走去,直到他们两人都踏足草地,西里斯才终于说:“祝我好运吧,哈利。你不用帮助我。”

 

“我可能要离开布莱克家族了。”

 

“因此,祝我好运吧。”他说,伸手从哈利的襟上抽出其中一支,执在手中便转身离开。

哈利低头看了眼剩下的康乃馨,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你拿错了,白色才是好运。”

然后他看见西里斯转过身,唇角勾出了完满的弧度,牙齿整齐,连笑声都似野兽。

 

我知道。”他说

 

 

Epilogue

雷古勒斯·布莱克是在哈利十二年级的米迦勒节后才搬入木棉堂的。

西里斯的弟弟除了头发和瞳孔依旧是典型的布莱克色外,和西里斯无一点相似,他的唇角紧抿,连弧度都向下,两眉之间已然有极浅的竖纹,他的眼睛可能是因为过长的隐修生活而更显淡漠,更似拜占庭的画像。他和木棉堂的另外二十多个学生一一握手,轮到哈利时,他依然被对方过低的体温惊了惊。

 

那天他难得一整天都没有见到西里斯,即使他在和哈利和好如初后便开始像以往一样,每天蹲在木棉堂的门口堵晨跑的少年。

布莱克夫人在泰晤士报上的决裂书过于耸人听闻,即使公校的墙再高,也挡不住每天定时派送的报纸。上面列举了西里斯·布莱克的许多“罪”,第一条便是“异教徒”——这种听上去仿佛十八世纪才会用的名词。然后布莱克家接回了在苏格兰奥斯丁会的雷古拉斯作为布莱克家现存唯一的继承人。

 

于是那天晚上等整个宿舍都睡去后,哈利起身穿好外出的衣服,准备开门前,又倒回来把床上的毯子裹起拿走。他是在晨跑路上的下坡前见到西里斯的,他正坐在那最高的转折点上。

那里或许是整个伯克郡的最高点,离天空最近,也是时间流逝得最快的地方。

西里斯转过头看着他问:“你为什么总能找到我?”

哈利向他走去,把毯子撒开覆盖在两个人的背上才说:“可能是因为我总是知道我在找谁。”

他们的肩膀靠着肩膀,直到西里斯的体温慢慢回复,他才肯定地对哈利说:“你看见雷古勒斯了。”

“你们长得很像。”哈利回答。

“母——布莱克夫人也是这么说的。”少年转过头,灰色的视线落在夜里漆黑的水库上,夜里的水库似是一个无底的黑湖,连波涛都无法辨认,只有拍在堤坝上的水若隐若现传来浪潮般的声音。“可惜我们的性格一点也不像,她还说。”

哈利没有立刻应答他的话,只是和他一起看着坡下沉寂的水库,他讨厌的三件事都在他眼前,下坡、水、黑暗,于是他问:“你害怕吗,西里斯?”

对方摇头说:“我不会害怕的,哈利。”

然后他又像强调般重复道:“我不会害怕,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于是哈利只是和他一起坐着,又沉默着。今日的月色暗淡,但星空很明,仿佛足以承诺一个晴天。

“你以后叫我西里斯(Sirius)吧。”他身旁的少年突然出声。

“有区别吗?”他反问。

“我的意思是天狼星(Sirius)。”

“听上去有区别吗?”

小天狼星把身子转到正对着哈利,即使在这天狼星未明的月份,那双浅灰的眼眸在电筒和星光下闪烁着异彩,他很认真地说:“有区别。我会知道的。”

于是哈利承诺他:“好。”

 

“那我想,雷古勒斯也会知道的。”哈利的声音意有所指,但绿色的眼睛坚定得仿佛能削去小天狼星的强硬。

所以灰眼的少年只能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哈利。或许这是我将永远恐惧的事。”

“我总是任性的那个,我甚至不知道他想不想离开苏格兰。”他说。“我真的永远不会是一个好的兄长,更永远不会是一个好儿子,是不是?”

“但你现在开心吗?”哈利问。

小天狼星的嘴巴张了张,仿佛在犹豫,但他最终还是说:“一部分的我,最重要的那部分——是的,我开心。”

 

“那你尚在委屈些什么?”

 

“我永远不能再当着她的面告诉她我并不是异教徒。”少年说,他的声音是年轻独有的,总归是没有什么释然,唯独开始知晓疲惫,他的话像叹息,一些不忿、一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岁月在前的可能性。“我想告诉她,哈利。我并非不接受上帝,我只是不愿接受他创造给布莱克的世界。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星空中最后一丝瘴气,也撕裂了暮秋和初冬的界线,让哈利瞬间裹紧了毛毯,但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

 

他终于想起了那句话——

请讨论:除非上帝存在,否则无人可称恶。

“有趣的是,你们两个都引用了同一句话。”

 

——我并非不愿意接受上帝,我只是不愿接受他所造的世界。

 

他们应当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至少当哈利睁开眼时,小天狼星正伸手把毛毯往他的身上盖去,而天色已经开始变清,少年身后的启明星已经很亮了。他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手。

 

他的大脑还有些迷糊,却一字一顿地说:“小天狼星。我不曾能够拥有兄弟,也不曾能够做谁的儿子,但是——我想做你最好的朋友。”

 

他身旁的少年笑了,神色有些未眠的疲惫,但到底是真诚、极为愉悦的笑,他站了起来说:“来吧,天快亮了,我们继续跑吧。”

“跑到哪里?”哈利问。

伯克郡啊。”小天狼星说。

然后他便撒腿往下跑去,迎着开始看见轮廓的水库,鞋子和地面不断地摩擦,产生足够的热力,从热的一端往冷的一端传输,这是哈利唯一知道的物理学第一条阐述时间的公式。

为什么成长是一条时间单向行驶的过程。

为什么成长是不断的从热端到冷端的能量输送。

因为只要这样,未来便永远足够温暖。

小天狼星仿佛踉跄了一下,却依然大胆又鲁莽地向下冲去,直到到达最底才回头。

他吸了一口气,两手张开,对着裹着毯子刚刚站起身的哈利大声地喊道:“或许,不止是最好的朋友!”

 

终于,第一缕晨光落在小天狼星舒展的眉眼上,也落在他伸出的手上。

 

天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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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宿学校参考了几所,主要用伊顿为原型。

若上帝不存在则无人可称恶是03年的KS入学原题,同年还有波伏娃第二性statement的讨论。果然Eton13岁都是小变态

其实这个设定我一开始是打算写一篇主旨完全不一样六一可以放出来给高考加油的TRHP的。

但是在我按照那个想法写了100字时分别有两位读者在五分钟内私敲我,问我磕不磕SBHP。我说,当然,但隔了很久了,可能手疏。

然后感谢他们,我很认真地回想了为什么我其实最早磕的两个cp之一是犬哈,可能是因为小天狼星有一个回不去的家,哈利没有家——当詹姆斯让小天狼星成为哈利教父时,他曾是多开心?而哈利知道自己有一个家时,又是多开心?就是因为想起这种开心,我删掉了那100字,一直像个傻瓜一样说,我磕、我当然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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